我妻薄情: 第36章 小人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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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歇过晌午,柏木就来报,说有个自称是小旗的人在外求见。

    一个百户所,设二总旗,各五十人,十小旗,各十人。小旗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军官,但谢玄英现在也没什么好挑的:“让他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卑职刘海平,见过指挥使大人。”进来的小旗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,五官平常,袍角有个不起眼的补丁,中等个子,皮肤粗糙,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忐忑。

    谢玄英扫他一眼,语气平淡:“你要见我?”

    “是,卑职听闻大人在、在寻人对付倭寇。”刘海平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,只能看到他的靴子。

    那不过是一双普通的皂靴,连日奔波,雪白的底帮已沾满尘土。饶是如此,靴子所用的清光缎仍然在阳光下闪烁着暗纹,是一簇簇的竹叶子。

    他想起新婚的妻子,明明之前就想好了,要在县里为她扯一匹红缎做嫁衣,可一匹绸要五钱银,思来想去,还是狠不下心,选了木材打成家具。

    妻子说:“这才是该花的钱,嫁衣只穿一天,这好木头打的家什,能用十几二十年呢。”

    可刘海平不甘心。

    他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旗,不想因为五钱银子,就让妻子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。

    他要出人头地。

    “卑职生长在淮安,对此地的倭寇也有所了解。”刘海平看着那双皂靴,话语逐渐流畅,“咱们这一带的贼寇,一共有两拨,一帮以陈独眼为首,劫掠商船,在岸上也有关系,但他们眼睛尖,知道什么人能惹,什么人不能惹,大人是京城来的贵人,他们不敢动你的船。”

    谢玄英挑起眉梢:“说下去。”

    刘海平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肚子,稳稳神,继续道:“另一波就是东瀛浪人,他们熟谙武艺,生性残暴,大多驾驶小船,能在浅水区来去自如,时常上岸劫掠渔村,所过之地,多灭门惨案。”

    他停顿片刻,大着胆子抬头,觑眼谢玄英的表情。

    然后不出意外,被面前的脸给震傻了,好一会儿没回过神。

    谢玄英不耐烦地敲敲桌子。

    他这才如梦初醒,赶紧低头,绞尽脑汁回想刚才的话:“那个,不知大、指挥使,呃,遇到的是哪一种?”

    “有几个明显是倭人。”谢玄英道,“但似乎和渔村的人有勾结。”

    刘海平有了数,毕恭毕敬道:“大人容禀,两个月前,海上刚出了一桩大事。陈独眼的手下里有一个叫黑算盘的军师,原是秀才,却被人掀出舞弊之举,格去了功名,他走投无路,便投了贼。”

    舞弊又投贼,可见人品卑劣。谢玄英听得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“陈独眼心胸狭窄,只是不识字,总要人管帐,两人面和心不和已久。”刘海平梳理思绪,“前些日子,我听人说,陈独眼同黑算盘闹翻了。黑算盘带了一帮子人离开,与东瀛浪人勾结,预备图谋大事。”

    谢玄英慢慢道:“你是说,我遇到的是他们的人?”

    “陈独眼眼线众多,总有几个落到黑算盘手上。东瀛的船比不上大夏,那群浪人最想要的就是一艘能配备火器的大船,正好黑算盘离开陈独眼,亦迫切需要一个落脚点。”

    刘海平中肯道,“现下,唯有这两伙人才有这个人马,这个本事,这个想头。”

    这番分析得有理有据,与谢玄英探听到的事不谋而合,他心里已经信了几分。但不动声色,反问:“我与吴、汪二位百户谈过,他们知道的也没有你多。”

    声调陡然转冷,“你,为何所知甚详?”

    刘海平额头沁出汗珠,顺着脸庞往下滴。他不敢擦,也不知道该不该跪,硬着头皮说:“卑职不敢隐瞒大人,三年前,小人的弟弟被陈独眼的人掳走,迫不得已从了贼,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和卑职联系,想弃暗投明,回岸上过日子。”

    说得通。

    谢玄英不在乎一个小人物的命运,却不能马上应许,淡淡道:“这就要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了。”

    刘海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机会。

    他当即道:“愿效犬马之劳。”

    --

    那边,谢玄英在百户所,惹来人心各异。这边,程丹若叫张妈妈买了药材,继续观察病人的状况。

    其余人还好说,伤口处理及时,没有发烧感染的症状,做护卫的身子骨不差,好吃好喝养着就是。

    倒是年纪最小叫阿诚的护卫,今早起来搭脉,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烧了起来。

    放现代,就是几颗抗生素的问题,在古代却极有可能要人命。

    程丹若不敢贸然用药,高烧昏迷的人也吃不进去,只好每隔两个时辰去检查一遍伤口,清洗消毒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年纪轻、底子好,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,心跳脉搏还算稳定。

    程丹若略微放心。

    她不好长时间守在男子身边,便叫来留守的护卫,嘱咐道:“每隔半个时辰,给他换一下降温帕子,若是人烧得厉害,还胡言乱语,你就去寻紫苏叫我。”

    对方忙不迭应下。

    可程丹若的事还没完。

    她走进茶房,和熬药的紫苏说:“你去歇歇。”

    自昨天傍晚开始,茶炉房里的药就没停过。上半夜是张妈妈在忙,后半夜换成了紫苏,这会儿日头西偏,也该撑不住了。

    只是紫苏不好让主子做活儿,强撑眼皮:“姑娘,还是我来。”

    “别争了,你去睡一觉,晚上换我。”程丹若不容分说。

    紫苏困得厉害,见她言辞坚决,不好再辞,赶忙回去歇息,沾枕就睡。

    程丹若守着炉子,护卫们人人带伤,一天两顿药少不了,幸好方子大同小异,省事不少。

    但除了他们,还有晏鸿之的药。

    她煎好药,端去照顾晏鸿之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忧心焦虑,本来已经缓和的痛风重新冒头,今早起来,添了鼻塞头晕的感冒症状。

    “老先生感觉如何,可有发热畏寒?”程丹若问。

    小厮接过她手中的药碗,答道:“老爷说喉咙有些疼,吞咽颇难。”

    “蛾风就是如此。”蛾风就是扁桃体炎,她道,“我只用了蒲公英和甘草,应当不苦。”

    医生对病人的探究,与侦探对嫌犯如出一辙。她早就发现,晏鸿之怕疼怕苦,可见大半辈子养尊处优,没受过罪。

    晏鸿之试着喝了一小口,确实不苦,便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程丹若道:“您好好休息,明日便会好些。”

    “我如何不知该好生歇息,可着实放心不下,也不知道三郎如何了。”晏鸿之愁眉紧锁,不住叹息。

    “谢公子武艺高强,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话是如此,可刀剑无眼啊。”晏鸿之歪在靠枕上,细细思量,“昨日之事,着实蹊跷得很。”

    程丹若也记挂此事,思忖道:“老先生觉得,倭寇和渔村有无勾结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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