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娶明月: 19、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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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晋王此时的确在云开月明居中。他的老师邓懿今日到访,用完午膳后,二人又在快雪时晴轩中对弈。

    太傅邓懿是三朝的老臣了,曾担任过昭懿太子的老师,就连曾经的准太子妃也出自他的家族南阳邓氏。晋王昔年与凉王嬴灼一起担任太子伴读时,便是由他教授课程,就连后来及冠,表字也是由他所取。因此,对这位老师一向敬重。

    手谈过两三局后,邓懿随意问起其近来境况,晋王一手捻棋,恭敬应道:“没做什么,只是学生近来得了一只鹰,爱不释手。偏偏这只鹰呢,本性难驯,又怕我怕得紧。学生想它亲近而不能得,闲来无事,便学着在熬鹰,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成果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熬鹰?”太傅捋须的手微滞,不解笑道,“鹰者,猛禽也。怕人的鹰有何用处,你又何必费心去熬它?”

    “天下猛禽多的是,可这一只,虽在外人眼里比不上其它的鹰,却颇合我意。欲先苦其心志,将其囿于绝境,然其仍未改向时之志。学生便在想,是否是将它逼得过紧。”

    话说至此处,邓懿也明白过来这大约不是说的什么鹰,多半是某个他想纳入麾下却不能得的人。只呵呵一笑:“万物皆有其欲,牲畜也不例外。你能做的,无外乎先以势迫之,后以利诱之。可若你连‘劳其筋骨’‘饿其体肤’都不忍做到,又怎能将其逼至绝境,进行下一步。他又怎会向你屈服?”

    老人苍劲如枯枝的手指一点,白棋落定,瞬间将珍珑上的黑子吞杀大半,嬴澈失笑:“老师教训得是,可此鹰娇贵,学生也实在也舍不得过于逼迫她。眼下,便依老师之言,徐徐以利诱之,看她什么时候能回过味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利益只能一点点给,不能全部和盘托出。”邓太傅又道,“且记住,老鹰饥饿,则为我用,喂饱,它可就要飞走了。”

    嬴澈笑着称是:“多谢老师提点,澈受教。”

    二人正说着话,这时管事进来报令漪求见。嬴澈神色冷淡:“不见。”

    邓懿:“有娇客来访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嬴澈态度恭敬,“老师有所不知,这是我府上一个暂住的继妹,没什么大不了的事,咱们下棋就是。”

    二门之外,令漪同簇玉已经等了好一会儿,她踮起脚焦灼地朝门里张望着,见管事匆匆而来,眼中登时流露出无限期待。

    “真是不好意思。”郑管事客气又歉疚,“殿下这会儿陪着邓公下棋呢,一时不得空,您还是先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令漪神情微僵。

    没说让她等,也没说让她下回来,是王兄不肯见她?

    “没事的。”她不愿放弃,“我可以再等等,等到王兄愿意见我为止。”

    管事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忍,微叹一声,究竟未有说破。令漪身倚修竹,又焦灼地等了许久,才见晋王并宁瓒送一位华发苍颜、身形似鹤的老人从云开月明居中出来,态度很是恭敬。

    她赶紧福身行礼:“贱妾裴氏,见过殿下、邓令公。”

    女郎身形袅娜,似弱柳扶风,一袭素色,身在苍翠欲滴的修篁之下,真有几分“天寒翠袖薄,日暮倚修竹”的倾世风韵。

    邓懿慈和地道:“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这个老头子累你在此久候了,子湛,”他唤晋王表字,“就送到这里吧。这位娘子找你似有急事,你先去处理。”

    “不碍事,”晋王却径直无视了令漪,温声应道,“老师,学生送您。”

    他看也未看她一眼,掠过院门,送了邓懿出去。令漪有些赧然,又不愿放弃,踌躇着跟到了通往清晏厅的大门边。

    仆役早已将轩车停在了庭下,邓懿在晋王的搀扶下登车,掀帘将要入车时,忽然停下:“子湛,你年纪也不小了,打算什么时候请老师喝婚酒呢?”

    这里已是清晏厅地界,周围侍从不少,连门内的令漪与簇玉亦是支耳细听。晋王微微一笑,倒也没回避这个问题:“不急。”

    “学生心中已有心仪的人选,将来,保不齐要登门向老师提亲。”

    这话几乎是允诺将来的王妃会出自南阳邓氏了,以邓氏与晋王及先太子的关系,原也是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令漪心间微澜,没有半分惊讶。她早料到他会娶邓家这样钟鸣鼎食的大族的女儿,待她不过玩玩而已,所以她从来都不考虑母亲要她勾引王兄的提议。可如今事态紧急,她实在也没有旁的法子了。

    但愿他对她还有些兴趣,可以让她用自己交换点东西吧……

    太傅却微微一愣,片刻,似明白了什么,捋须呵呵一笑,乘车离开。

    邓太傅离开后,晋王又折返内院,令漪忙迎上去:“求王兄救救阿妹。”

    “临清县主说要找人将我父亲掘棺毁尸、挫骨扬灰,阿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斗胆来求王兄。王兄,求您帮帮我吧,您要令漪做什么令漪都愿意。”

    她语气急切,双手拉住他一只手,目光殷切。

    嬴澈不语,只是扫了眼她拽住自己不放的手,她有些脸红,但仍没有松开。

    视线往上,她腰间的白玉夔龙纹玉佩已然摘下,就连颈前也挂上了他从前差人送去的项圈。想来,是撞了南墙知道要回头来求他了,连在他面前的装束都更注意几分。

    可他若如此轻易松开,岂不是如老师所言,是放鹰归林么?

    他嬴澈,也不是她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。

    他视线睥睨又冷淡,令漪自然注意到了,原本忐忑的心间霎时涌出一丝希望——既然他肯在意这个,说明他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,想来,是能成的吧……

    “还有么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令漪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还有什么是要孤做的么?”

    糟了,她心里咯噔的一声。果不其然,嬴澈丢开她抱着自己不放的手,神色轻蔑又不耐:“裴令漪,你把孤当成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有事便来殷勤相求,无事便可将孤的话当耳旁风,背叛孤?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,可以将孤玩弄于股掌之中?”

    令漪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,忙解释:“我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?”他冷嗤,“明知那姓宋的老儿与孤不对付,却还要嫁给他的孙子,让京中人嘲笑孤要靠嫁妹来向宋家求和,不是背叛孤是什么?三令五申不许你与宋家往来却还明知故犯,让孤丢尽了颜面,不是将孤的话当耳旁风是什么?”

    桩桩件件,皆是令漪不能反驳之事。她有些无措,望着他的眼睛已经全红了。

    女郎美目含泪、盈盈欲泣的模样实在可怜,像一朵雨后凝露的素奈花。嬴澈看着她慌乱失神的眼,心间微有一瞬的动容。

    可他还是说了下去:“再说了,你来求孤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语气温和,薄唇却似含了丝讥笑,“既然你这么想回宋家,为何不去求他们,去求你敬重的宋太傅。他一定会帮你的不是么?像孤这种棒打鸳鸯的恶兄长,除却有求于人的时候虚与委蛇地应付着,其他时候,还是远离为妙,是不是?”

    令漪已然彻底慌了:“不是的王兄……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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