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酒一杯家万里: 18、蝼蚁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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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石头不大,女子一掌可握,石形如桃,沾染着天机寺的焦灰,和刘影怜手上的真实的血肉。

    玉霖弯腰捡起那块石头,一把握入胸口。

    那个几度轧断她睡眠的梦魇从她脑中闪过,灼烧声中,有熟悉的人声入耳,说的还是那句一话:“小福,惩戒她。”

    “凭什么?”

    她脱口而出,张药闻声抬眸,“你在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听错了。”玉霖轻吸一口气,轻轻托起刘影怜的伤手,哽咽道:“我没能救得了你的母亲,我眼看着她在皮场庙受剐,我至今仍然十分自责。我入狱前,以为自己会死,所以斗胆,托你帮我供奉这块石头,它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,可是对你来说,却什么都不是,真的什么都不是……我也并不是你和母亲的什么恩人……”

    她声音微颤,“傻姑娘,你根本没有必要,非要替我留住它。”

    刘影怜抿唇摇头,之后却把自己的头埋入了玉霖的肩窝,她无法用手抱住玉霖,只能以手臂轻轻地环住玉霖的腰,玉霖明白,这个动作是在宽慰她。

    玉霖不禁仰起头,通红的天幕上有几朵深褐色的云缓缓行过。

    刘氏说,她死了一定会化作神灵,去皮场庙救玉霖。

    而今玉霖真的活下来了,此时她看着风吹云行的天空,忽觉这人世间除了亲缘之外,还有很好的情分。身如蝼蚁,却彼此祝福、赐福。哪怕她拼尽一切也没有换来好的结果,世间仍然有人,还是愿意像这对母女一样,捧上真心,宽慰她,拥抱她,甚至保护她。

    她真的好想活着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牌楼后面,王充冲张药打了一个手势,张药看了他一眼,却没有从玉霖身边走开的意思,王充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,翻身下马走到张药身后,“让你家里这个官婢起来,观音堂里出来的这个女人,我们要带走。”

    张药站起身,“我从火场带出来的人,你兵马司不问一句我的意思吗?”

    王充道:“怎么,这个案子难道今夜就已经通天了不成?”

    张药没有回应,王充继续说道:“张指挥使,你诏狱里的人,那都是我兵马司的司狱伺候不起的贵人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看向玉霖和刘影怜,“这个女子,不配受你的拷问。”

    张药看着玉霖的身影,问王充:“你怎么审问?”

    王充“啧”了一声,“哑女,不需质问,那可太好审了。”

    王充说完这句话,朝张药走近一步,再道:“之前还是你点醒的我,这么大一场火,若无故而燃,逼得钦天监说话,科道官写文章,天机寺就又成了这些人党同伐异的靶子。你把这个女子从观音堂带出来,她身上又有火油,这还需要她辩什么?这不就差个纵火的由头麻。且那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这些火丁军能全性命,连我兵马司都要拜一拜你。我王充向来不沾染朝上的事,我就想着,保我兵马司一衙平安。张指挥使,我王充难得跟吐一回真话,你是上差,再大的火也烧不到你身上,我们这些人,怎么能避祸,那就得怎么做啊,那……。”

    张药打断王充:“是真话吗?”

    王充一窒,也没再往下说,张药用手点向眼前的地面,“站这儿。”

    说完,转身走回玉霖和刘影怜面前,正要开口,却听玉霖道:“北镇抚司此刻无法介入天机寺失火一案,对吧。”

    她既然明白,张药也就只说了,“梁京失火,本该责成兵马司查办。你很清楚镇抚司的行事之则,我要等的是内廷的旨意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张药原本没打算再说话,但玉霖的反应,却令张药忽然不甘心,他在王充面前,已经起了要帮玉霖的心,只要她开口求他一句,他应该就会不惜对奉明帝先斩后奏,也要把刘影怜带走。

    然而,她却只说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你会让我帮你。”

    张药沉默须臾,还是忍不住补了这一句。

    谁知玉霖却笑了笑,沉静地回道:“那我在司法道上的这十年,就白走了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伸手抚摸刘影怜靠在她肩膀上的头,安抚她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身体,“我知道你不想保她,你甚至希望她死。”

    她再切中张药的内心,张药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玉霖也没在意他的沉默,继续说道:“一人死换百人生麻,你其实也没有错,在你的位置上,这已经算是你能做的,最好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一笑,“毕竟让你提刀,你就觉得烦。”

    张药太阳穴一阵刺痛,它不禁蹙眉,可他又的确喜欢,被这个女人的话捅杀。

    他言语不多,文墨平平的这半辈子,被迫修炼出了一副金刚不坏的“金身”,然而这刀劈不进的人生没有一点宣泄之口,他烦得想死的时候,连一句自我剖白的话都说不出来。而今她三言两语,将他神魂凌迟,他的功绩和罪名,在她口中,也一下子分辨得如此清晰。

    真的很难不痛快。

    “可是张药……”

    玉霖凝向张药,“我在想,有没有可能,就算你们天上作法,也不必拿地下的蝼蚁来殉。”

    “没可能。”

    张药走近玉霖身边,低头看着她:“松开她站起来,我要带你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,有一件事,我还是要求你。”

    “说。”

    “求你为她请医,治她的手伤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这句话,刘影怜的背脊猛地颤了颤。

    张药再次查看了一回刘影怜的手,对玉霖道:“你信我的眼力吗?”

    “信。”

    “她的手治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习惯了无情无义地说话,全然不管刘影怜会不会难过,“皮肉褪尽养不回来,灼伤至骨,没有再治的必要。”

    玉霖搂住刘影怜的头,刻意遮住她的耳朵,“你真的挺残酷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这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就这样。”

    她接出了张药的话,令张药一窒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玉霖垂头,看着刘影怜的伤手,“我不是要她以后提笔,我只是不能让这些灼伤,不明不白地,坑害掉她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她这么一说,张药便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担心刘影怜被灭口,想要找他借一双北镇抚司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我保不了她多久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太久。”

    玉霖说完,低头在刘影怜耳边道:“听姐姐说,今夜之后,不管在什么地方,你疼了就睡觉,饿了就吃东西,心里难过了,也可以哭一哭。但是治伤的时候,不管有多疼,你都一定要忍住。好吗?”

    刘影怜的鼻腔中含糊地发出一个声音,回应玉霖。

    玉霖替刘影怜理好衣襟,扶着她的胳膊,支撑她站起身,对张药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张药侧身一让,站在原地的王充随即会意,抬手示意兵马司上前,“来啊,把人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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