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枝与恶狼: 20、前尘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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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会疼吗?

    像这样被她踩着。

    李含章没有问。

    她好像失声,什么话也讲不出口。

    梁铮也沉默着。

    他双眼蒙有丝绢,目不可视,其余感官就此变得异常灵敏。

    他极其清晰地感觉到了。

    微凉的柔珠正顺着腹间伤痕的脉络,轻缓地挪蹭。

    像是抚摸。

    在他下腹擦出一片火。

    她在向上走,不是向下。

    梁铮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。

    他尚存的理智叫他抽身离开,可他的身躯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他只能放任她,在如此隐秘的领域开疆扩土。

    可那并不是李含章的本意。

    在梁铮看不见的地方,她垂着眉,泡在烛光里。

    面颊泛出绒光,粉唇被映得很淡。

    李含章是恍惚的。

    紧瘦的腰腹就在她足下,绷直,有力,些微粗糙。

    如同含珠的蚌,随呼吸而起伏。

    他的力量在跳动。

    像一片饱含生机的旷原,鲜活地贴在她的足心。

    可那旷原并不平整。

    过往经受的苦难在其上盘根错节。

    李含章确实触碰到那道疤了。

    那疤是凸起的,触感却很光润,自最下方开始,一点点向上生长着——这道经久未消的烙印,亲吻着她的足尖,无声地阐释它的来处。

    魏子真所说的那些事是真的。

    这也意味着,梁铮经受的苦、见过的恶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她的背上也有一道锐石留下的伤痕。

    可与足下这道相比,那条细疤顿时就变得微不足道。

    梁铮是如何捱过来的?

    要有多硬的骨与心,才能忍着疼、不低头?

    他身上不仅只有那道伤,还有更多。

    它们似沟壑,似山丘,绵延而错乱地分布,贴在她足底。

    没由来的疼痛攫住了李含章的心口。

    她鼻间酸涩、眼眶漫红。

    他有好多、好多的伤啊。

    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,他体无完肤。

    在旁人的口中,梁铮是抵挡犬戎的长城、犷悍乖戾的恶狼——长城是砂石,恶狼是牲畜,可他只是凡胎,并非刀枪不入。

    脚下的伤痕越发烫了。

    李含章不由自主地蜷趾,将雪足向后撤回几寸。

    觉察到她的动作,梁铮拧动眉宇。

    “……吓着了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低,无端生出局促。

    李含章一时忘了梁铮看不见,没有出声,只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她知道,自己是疼的。

    仿佛他陈年的疼痛陡然长在了她的身上。

    可为何会这样呢?

    是共情、怜悯,还是有别的什么破土而出?

    李含章想不明白,也不敢去想。

    她长睫染泪,像只无助的幼鹿,不知所措地吞下自己的呜咽。

    短促的哭声被她压得又细又小。

    可落在梁铮的耳朵里,顷刻就成为密集的骤雨。

    他的肩膀骤然收紧,手臂上抬,要去揭开眼前那道绢布。

    “不准动!”李含章喝止。

    她往日的娇声在此刻尤其易碎。

    梁铮缄默了片刻,最终缓缓将手臂放回原处。

    “哭了?”他的声音越发轻。

    似是在害怕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胡说。”

    李含章极快地否认。

    她胡乱地抹去颊边的泪,动了动足腕,将他下腹踏得更实了些。

    细腻与粗糙紧密地贴合一处。

    交换着彼此的脉搏。

    “你不准说话。”李含章闷闷道,“给本宫捂好了。”

    梁铮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此后,再无声响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不知过去多久,寝室的红烛烧灼殆尽。

    室内只余清冽的月色,自窗间疏疏地泼落。

    无人理会烧灭的红烛。

    呼吸声趋于平稳。

    梁铮知道,李含章睡着了。

    身前的玉足失了控,不复先前的小心谨慎,正徐徐向下滑落。

    在它滑至某处陵丘之前,他捉住了它。

    隔着麻衫。只差几寸。

    梁铮全无欲念。

    他伸手摘下绢布,将它放在被褥之上。

    李含章仍缩在床榻的一角。

    在月光里合衣而眠,仿佛瑰丽却脆弱的昙花。

    入眠的孔雀敛起了她的翠羽,只剩下沉静而柔软的美。

    可他仍记得方才那轻细的呜咽。

    梁铮胸口闷堵。

    不知自何时起,他的情绪已与李含章紧密相连。

    是忧虑吗?徘徊在心头的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她哭泣的原因会是他吗——害怕他,因为那些丑陋的疤痕?

    梁铮从不避讳自己的伤疤。

    那是他一路走来的见证,尽管他的过往并不光彩。

    可他不想吓到李含章,更不想成为她担惊受怕的根源。

    李含章的足还握在梁铮的手中。

    像小巧又柔软的雪团。

    他极轻地动指,刮过她足踝的一段,仿佛抚摸着精贵的软绸。

    李含章似乎有所察觉。

    她微微蹙起眉,动了动腿,像只不满的小猫。

    梁铮轻轻挪动手腕,放下李含章的足跟,终于与她拉开距离。

    他下榻,抱起那娇弱的身躯,将她安置榻上,为她笨拙又悉心地盖好被褥。

    梁铮没有立刻离开。

    他站在榻边,垂眸注视着沉睡的小妻子。

    她清姿绝艳。

    而他自惭形秽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李含章醒来时,天色初亮。

    她半睁着睡眼,朦胧地打量透入的日光,只觉眼睛干疼。

    伸手随意摸了摸。

    肿如核桃。

    李含章顿时气上心头。

    烦死了!

    定是因为哭过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昨夜的她突兀就陷进那种悲凉里去,竟哭着哭着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被褥怎么盖得严严实实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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