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有日月照山川(科举): 第 89 章【VIP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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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光中,麦秧不记昨夜险,风柔露浓犹青青。

    短时泻出的黄水,已散流入大片麦田中,被遮在青秧之下。

    堵水的大埽,被一担担的土石掩埋,与新修的河堤合为一体。

    埽兵和村民用木桩捶打、夯实新堤,生怕二次渗水决堤。

    有不知情的村民,挑着一担土登上河堤,习惯性问一句:“今儿怎么不见吃八岁,平日最数他不拾闲儿。”

    旁人只应道:“这段新堤有名了。”

    “叫甚么?”

    “迟王何段。”

    那村民怅然若失,怔怔道:“老迟没啦?”

    他默默弯腰,从担里捧起一抔土,洒在新堤上,不知在呢喃什么。

    乔时为坐靠在大石旁,裤脚裹着厚厚一层泥浆,束发散落,被他临时捆成了一团。遥看黄河入海接天处,一轮旭日冉冉起,河面如染霞红,恍恍惚惚有种不真实感。

    “迟王何段……”他跟着呢喃,昨夜没的三个人,正好姓迟、王、何。

    原来巡堤时,埽兵们随口喊出的“廿一段”、“吴家仨段”都是有由来的。

    有时壮烈一些,有时“侥幸”些,但从没有哪一段叫全胜段。短则几十步、长则几百步的堤坝,它们的名儿只被当地人提起,从不会被记入舆图。

    因为落在舆图上,它们小到不足以画一个点。

    乔时为也终于想明白,制作堵水埽的最后一样,是人命——以人力去对抗、安抚黄河的滔滔怒意,拦住肆意汹涌的浊水。

    乔时为问道:“二哥,身上带铜板了吗?”

    乔见朏摸摸腰袋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咱去早市上买些酒食、纸钱来,送一送迟老丈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待乔时为与二哥拎着食盒归来时,迟家人已在堤上架起了矮桌,正在烧香祭拜。

    没有嚎啕惊厥的恸哭,只是绑了白麻在腰上,默默往火堆里递纸钱。

    矮桌上没有三牲酒水,摆了一碗糙麦子,还有一碟褐红色的团团,看起来粘粘糊糊的,再就是大瓷碗盛着大叶茶。

    乔时为主动说明来意,欲为迟老丈上几炷香,令迟家人动容,连连道:“小郎君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当问起褐红色的团团,迟大郎解释道:“这是榆树皮馍……俺大留话了,他要是走了,先给他捎一碟榆馍馍下去。”

    迟老丈跟乔时为说过此物,榆树皮可食用,剥下晒干磨成粉,遇水即粘稠。若是再掺入少许米面,便可蒸成馍。

    迟大郎哽咽道:“俺大说,他跟大爷、三爷吃的最后一顿‘饭’是树皮馍馍,是大爷教他怎么用竹片剥树皮……端着一碟树皮馍馍下去,他就能快快找到大爷、三爷。”

    又言:“俺大说,跟在大哥、三哥后面,吃啥都觉得好吃。”

    乔时为亦是有哥哥的人,他很难想象,迟老丈在漫长的几十年里,到底多少次回想起自己的八岁,或者说他一辈子都没走出那一年。

    点燃三炷香,乔时为鞠躬上香。

    临河万里风,焚烟一缕空,袅袅香烟追风而去,皆飘向长河中。

    迟老丈心里那炷香呐,就算死后,也要缠着头顶长河。

    祭拜结束,乔时为冒昧问道:“迟叔,小子可以吃一块树皮馍吗?”

    “小郎君请便。”语气有些吃惊与不解。

    这小郎君虽一身狼狈,但打眼一瞅,便知不是贫家人。

    乔时为本就喉咙发胀,这一口树皮馍咬下去,如吃下浓浆糊,糊住嗓门眼难以下咽。味道微微发甜,但树皮本身的生涩味更重。

    这还是添了面粉的馍馍,若是没添,只吃树面糊糊,怕是更难下咽。

    乔时为一口一口,把整块树皮馍咽了下去,回过头想朝迟家人笑笑,以掩饰心头的伤感,岂料……一边笑着,一边泪珠子失禁般往下掉。

    分明他尝的苦,还不及迟老丈的万分之一,怎就这般忍不住呢?

    矮小的老太太踮着脚,用衣袖替他拭去泪痕,哄孙儿般道:“恁哥儿莫哭,这是老头子的命数,他早料到了的……能仨俩人就把口子堵住,护住庄稼,够他在村头社树下逞脸的了。”

    又言:“老头子说,饿死人的年头太多了,他只遭了一回,老天爷够长眼了。”

    返回住所的路上,乔时为路过小吴村的社头树。

    青砖搭成的简易神龛下,有几堆新烧的纸钱灰烬。

    风来槐树响,哗啦啦,似迟老丈那叭叭不停的话儿。

    老太太说,小吴村的人死后,都会变成社头树的一片叶,想他便去树下纳凉, 听听树响。

    迟老丈不识字,但他告诉了乔时为一个道理,想好好活着远比只活着重要。

    水滔滔,路迢迢,人茫茫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已经写好的小吴村治水志,又成了未完稿。

    乔时为翻到最后一页,看着一长篇“张狗子”、“吴六鸡”这样不正式的名字,迟迟不肯落笔。

    七月急雨落,斜打破纸窗。

    合上的书稿,又被风吹开,哗哗翻到最后这页。

    乔时为怔怔然,最后决定顺从天意,执笔写下了“吃八岁”三字。迟老丈说过,“吃八岁”已远比他的本名重要。

    乾坤之大只论丈夫,不比名姓。

    又取来一纸,写下了“吃八岁”称呼的来历。

    翌日清早,乔时为带着书稿前往小吴埽所,欲交予郑埽使保管。很大程度上,村民已把埽所视为县衙门,把郑埽使看作他们的父母官。

    哪怕郑埽使并无此职责。

    才入小吴村,便刮来一阵甜甜黏黏的风,带着一股青麦香,不知附近人家在熬煮甚么。

    田间地头,少了农忙的身影。

    上了河堤,到了埽所。

    令乔时为诧异的时,院中停着一架板车,几个年轻的埽兵正在捆绑行李,哭红了眼,默默无言。

    郑埽使约莫四十,黑瘦黑瘦的,站在一旁板着脸,同样沉默,看不出甚么情绪。他未穿官服,而是一身洗发白的蓝袍,后腰处习惯挂着酒囊。

    乔时为对他的印象,还停留在那夜的倒酒填土。埽兵村民们都说,郑埽使是个好人。

    郑埽使注意到了一身襕衫的乔时为,主动上前问道:“你便是迟……村民们说的那位乔五郎罢?”

    又问:“救水那夜你也来了?”目光中带着几分对后生的关爱,还有读书人间的惺惺相惜。

    乔时为自是一番介绍,说了游学的计划。寒暄过后,才问:“郑大人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家中老母卧病在床,我请辞回乡奉孝。”郑埽使应道,“上个月,澶州外都水监、县衙已上报朝廷,允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话迟缓,看得出,郑埽使心绪烦杂,颇为不舍。

    不知是说予乔时为听,还是为了说服犹犹豫豫、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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