凰: 23、第 2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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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席姜鼓足一口气来到淌清苑,被告知席觉不在,她时间紧决定留下来等,于是被二兄的奴仆请进左堂,这里是待客之地,布置得却很简单,简单到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。

    席兆骏对儿子们要求严格,但在生活上从不亏待,席家郎君们什么都不缺,过得很富足。

    席姜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,后来嫁去宋家,宋家虽不是富绅之家,但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,财富随着一场一场的攻城掠地而来,席姜在乱世中也没有钱财之患。

    再后来,天下都是她夫君的,她更是对财帛没有了概念。

    此时看着与席家气质家底格格不入的屋中摆设,席姜忍不住好奇打量。

    一溜看下来,就看到了窗前矮几上的画。画不稀奇,但作画所用的颜彩与笔墨过于朴素无华,就是这样粗糙的东西所作之画让人一眼就看了进去。

    乍一看是山峦与河水,第二眼就开始分不清本体与倒影,好妙的一副画。席姜是个画废,但她会看。

    她从观察摆设开始就一直在感概,她上一世从未了解过二兄,二兄于她是模糊的,是一抹淡影。

    她关注到他时,他是收留了逃亡四哥的西围反叛军首领,是即将攻入皇宫的未来新朝皇帝。

    可在这之前,他离开席家之后的那段时日,她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虽然大闰的灭亡与宋戎后期的发疯不无关系,但能与大闰周旋十年,最后取而代之,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有这样能干的人才在身边,可谓是席家大幸。席姜一时充满了战胜未来的希望与勇气。

    阴影投下,席姜抬头,她二兄不知何时归来,已站在了她面前。

    席姜心中正澎湃着的心潮反映出来,她不由自主地给了她二兄一个真心笑容。

    面如灿阳不过如此,席觉一时不适,多少年了,这位五妹妹对着他或漠然或客套的假笑,何以此种态度对待过他,恐只有寥寥无几的小时候。

    席觉心中提着的那股斗气被闪了一下,差点散了。

    好在,他坐下以后,她收敛了笑容。

    席觉坐下后,做的第一件事是拢袖伸手把几上的画收了卷起,投到筒中。

    桌面一下子空了,他道:“上茶。”

    席姜顺着席觉投筒的动作,看到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卷作,她这才知道,她二兄原来有此好。

    “二兄不怕水滴更漏让你的画受潮?”

    她对他的态度变了,席觉感觉得出来,但二兄的称呼未变。

    他转头看向窗外,他的卷筒是白瓷所制,被他随手放到了窗下廊边,确实有受潮的风险。

    但他不在乎:“都是兴之所起,存在过就好,并不值得品鉴珍藏。”

    若是上一世的席姜听到此言也只是过下耳朵,但现在的席姜心中泛起微涟。

    淌清苑虽大虽好,但二兄真的有把这里当过他的家吗,他像一个过客,不添置东西,不好奢物,就连他在这里做的亲笔画,于他来说也只是过眼云烟。

    席姜说不上是什么感觉,别人她不知,但她自己确实没有把二兄当亲哥哥看,她的心与他们之间毫无血缘一样,始终隔着一层。

    奴仆端来了茶,席姜侧目一瞥,并不是刚才那位请她进来的仆人。此仆虽手糙指粗,但沏茶的水平很高,竟不输宫中的侍茶。

    席姜目光多停留了两下,发现原来她对二兄已疏离到如此地步,连他院中奴仆都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要知道大哥与三哥那里就算她不常去,但他们院子里能近身侍候的大仆们,她都认得。

    心中几下翻滚,席姜对她二兄的那份歉疚又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她机械地拿起茶杯,入口的茶汤不知滋味几何。放下,席姜跪坐得笔直,她目视席觉道:“二哥哥,跟我去打仗吧,去抢地盘,抢人,抢粮,咱们席家不能在乱世中坐以待毙。”

    席觉送茶的手一顿,他甚至有些想笑。

    人一旦有所求,多年的习惯与坚持可以说改就改。这声二哥哥真是熟悉又陌生,席觉从未听过发音如此标准的“二哥哥”。

    “跟你?”

    席姜:“我们一起,还有三哥的人,我会去说动四哥。”

    席觉:“五妹妹算计得好啊,这么一凑,人数倒是够了。可,去打仗去抢地盘抢人抢粮是要付出代价的,战争是危险的,是会死人的。”

    “四造乱了,城内豪绅士族正在与县丞府的官兵争权,宋戎想借这个机会一举拿下四造,可他不能再借道潜北,从良堤过去的话,他会更谨慎,出兵也会延后,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危险与死亡,若席家再蹉跎下去,我们连战死沙场的机会都不会有,只能默默无名地成为别人的踏脚石。”

    席觉的茶杯已放下,他定定地看着席姜,她不过是与良堤的宋戎经历了一场爱情,为何成长得这样快?

    一万六千人,是潜北席家所有的身家,可他知道,这其中只有两千人才是他席家的。

    如今席家终有人忍不住了,也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,却要用到那不属于他们的一万四千士。

    席觉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,不是被席姜眼中的光所感染,也不是她给出的美好前景所惑,而是他隐忍了那么久,他以为他还要再忍很久时,有人把机会递到了他手上,他试手的机会。

    其中的犹豫来自他的不甘,不甘心与别人共同带领这一万四千士杀敌建功,可再一想,总好过他们成为一个小女子的嫁妆,被打包送到良堤宋氏的手上。

    席觉:“什么时候出发?”

    席姜:“明日一早,不能再晚了。”

    席觉又深深地看了席姜一眼,干净利落,有绝断有决心,她真的变了好多,比他原先感受到、预估到的还要多。

    席觉不得不承认,现在的席姜比席家所有男儿都要清醒强大,明明还是个年轻女孩,却不再容人小觑。

    在席姜清澈坦荡的目光下席觉得出一个结论,好在她是女郎,若是位郎君,他真要考虑,要不要找个机会,神不知鬼不觉地抹了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席家男儿多庸,空有一身武艺,却不想一个幺女跳显了出来。

    席姜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,打开,是她画的地貌图。

    席觉只觉眼睛被刺了一下,毫无画功可言,需要定下心来复原,才能一一对上号。

    更精细的舆图他见过好几版,早就背了下来刻在了心里,而实物则是让他的人带去了藕甸。

    耐下心来一笔一笔地对,席觉发现,席姜这副“鬼画符”竟无一点错,位置都对上了。他又看了她一眼,席姜今日被席觉这样看了好几次,她终于问了出来:“怎么?二哥觉得有什么不妥?”

    席觉:“没有,只是感叹五妹妹画风纯朴,自成一派。”

    十七岁的五姑娘听不出来,活过三十年的席姜听出来了,他在揶揄她。

    她是生不出一丁点儿羞恼之意的,反倒觉得二哥比之前多了些亲近感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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