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极人臣: 407.两叶浮萍大海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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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并且,当下的日子,比以前已经好多了,不是吗?”贞筠忽然笑开。

    气氛太过沉重,她有心开个玩笑,可笑意刚浮上唇边,就僵在原地。

    她的眼中浮现泪光:“那就,再见了。”

    她不敢看谢丕的神色,转过身逃也似得离去。

    她回来时,天已是蒙蒙亮,行装早就收拾好了。时春派来的护卫仍是一脸菜色,守在车马前。

    他们见贞筠即刻就要上车,只得期期艾艾地拦住她:“夫人,咱们,这……真要去啊。”

    贞筠板起脸:“怎么,我说话都不管用了?”

    那护卫摇头如拨浪鼓:“不不不。小的们的命,都是时将军救得。这一路上,夫人又待我们这般好,我们哪敢不听呢。只是,那可是浙江。”

    贞筠道:“浙江怎么了?江南膏腴之地,谁去了都不想走。别忘了,军令如山。天塌下来,有我担着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对视了一眼,只能往东南赶去。原本一路的车队,顷刻分散成两列,一列继续向西,一列却折返东南。贞筠掀开车帘,回望来时的风景,亦觉五味咋陈,就在这时,琴声却又一次响起,飘渺、空灵,宛如轻云出岫。

    这次所奏的却是一首陌生的乐曲。随着曲调婉转,贞筠仿佛看到,竹生岩间,蓬勃向上。漫天的翠色,浓酽幽深,恣肆张扬。她静静地听着,仿佛化作了一尊玉像,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
    这一次回去,自然就不能像走时一样舒心。他们必须化整为零,乔装改扮,连夜赶路,一有风吹草动,就如惊弓之鸟。

    贞筠甚至扮成了孕妇,好不容易一行人磕磕绊绊来了浙江地界。岂料,船刚到码头,就被人包围。

    护卫不断点头哈腰:“官爷,我们是良民,是回家过年的,路引俱在,绝不是什么歹人啊。这是一点儿孝敬,还请您和兄弟们喝杯水酒。”

    巡逻的士卒却连看都不看,他挥舞着手中的画像,道:“把船舱里的人都叫出来,是不是良民,不是凭你一张口说了算的。”

    护卫的背上已经沁出冷汗,这摆明是来者不善。可如今都在船上,要打出去是不可能了。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贞筠和一众婢女被拖曳出来。谁知,士卒还来不及问话,贞筠就低下头,一张口就呕吐出来。

    难闻的气味,瞬间充斥整个船舱。贞筠一面道歉,一面继续吐:“官爷……实在是对不住……晕船……”

    一众人嫌弃地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圆滚滚的肚子,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。就这样,他们才又逃过一劫。谁知,刚刚弃舟登车才不过一刻钟,异变陡生,又有人追了上来。护卫已是忧心忡忡,他看向贞筠:“夫人,待会一有不对,我们兵分两路,我们拖住他们,您赶紧走。”

    贞筠却道:“别慌,看他们怎么说,见招拆招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护卫点头,他忙下车。这次的来人,明显不同,衣着光鲜,马匹神骏。护卫心里咯噔一下,他又一次陪笑道:“不知尊驾有何贵干?”

    来人却对着马车朗声道:“卑职见过方夫人,佛保公公遣卑职来,邀夫人过府一叙。”

    贞筠早就想到,她要回这里来,迟早会和这些人碰上,只是她没想到,他们竟然会来得这么快。护卫们已经拔刀挡在她身前,他们的眼中充满警惕,冲突已是一触即发。

    然而,贞筠却阻止了他们,她道:“正好,我也颇为想念公公,想着一见。”

    他们最后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江南园林中碰面。佛保一见贞筠就瞳孔微缩,他道:“哟,您这是唱哪出戏呢。”

    她离开时,还算是衣着光鲜,回来时却是蓬头垢面。然而,面对他的讥诮,贞筠的态度却是发生了极大的反转。她毫不客气地坐在玫瑰椅上,喝起了茶:“怎么是我唱戏。是您盛情将我们邀到您家的戏园子里,合该您粉墨登场才是。”

    佛保不动声色,他道:“快,没眼力见的,快再给夫人斟茶,拿些管饱的糕饼来。”

    贞筠大口大口吃着点心,丝毫不顾及旁边人的眼色。

    佛保坐到贞筠身侧:“看来,是那姓谢的不行啊,这么着,咱家再给您换一个,干脆这次来个武将,管饱让您满意,远远地走了,再也不想回来,怎么样?”

    他面上仍是笑着,可语中透出的冷意,却叫人不由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贞筠摇头:“武将,那更不行了,粗鲁无礼,我更受不了。”

    佛保真个和她知礼,这个总好吧。”

    贞筠仍是摇头:“这又太好了。我一二嫁妇人,人家只怕更看不上了。有没有和我年貌相当,生得俊俏,博学多识,还知冷知热,能被我拿捏的。”

    佛保嗤笑一声:“哟,您都自己是二嫁了,还敢开这样的口。哪个眼瞎的,会看上一个无用莽撞的累赘。”

    贞筠咽下糕饼,又饮了一口玉兰香片,她道:“当然有啦。您这样的太监,配我不是正合适。您不算男人,我不算女人,您还习惯了伺候人,岂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

    这和对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分别,佛保还来不及发作,就听贞筠又笑道:“您放心,咱们俩要是成了,我一定尽心,家里大事小事,包括传宗接代,都不叫您操一点心。”

    佛保看着贞筠的眼神,已经犹如对着死人。贞筠道:“我回来的消息,您报给皇爷了吗?要是没报,不如一块把旨请了。要是能跟您一起浪迹天涯,我一定不回来。”

    佛保怒极反笑:“您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?”

    贞筠佯怒道:“你怎么了?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!”

    佛保:“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个份上,要是真个大骂起来,反而不成样子,只是,真是是可忍,孰不可忍!

    贞筠却缓和了声气,学着他的样子:“哟,这就气着了。公公,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,公公大人有大量,何必和我当真呢。”

    她的语声一冷:“只是不知公公的戏唱完了吗,要是唱完了,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。”

    佛保有些讶异,他阴阳怪气道:“这一别三年,夫人倒是更加率真了。”

    贞筠失笑:“倒不是率真。不是我说,迟早要划下道来,何必打这些花腔,你就不累吗?我不会进京,但也不会离开东南。这就是我的底线。你有什么看不惯的,不妨现在就说。要是没有,请容我先告退。”

    佛保又一次被堵住了,这他妈的,杀是杀不得,打又打不得,现在是连说都说不过了。他本来是打算狠狠杀杀她的气焰,怎么反倒被她压住了。

    他正犹豫间,贞筠却真个起身要离开了。她刚跨出大门,此地所有东厂的爪牙悉数刀兵相向。刀光如雪,雪光如刀,映得天地一片洁白。

    跟随贞筠的护卫,紧张地挡在她身前。贞筠却摆摆手:“哎,这些都是宫里人,一举一动,都代表圣意。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的道理,你们没学过吗?”

    她径直走到最前方,竟把东厂的番役逼得连连后退。底下人忙来问佛保的意思:“怎么,真让她走了?可皇爷的意思是分明是……”

    佛保气不打一处来:“闭嘴,这还用你说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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