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岁: 山陵崩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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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奚平倏地坐正了,凝神眉心,船队中,所有角落里邪祟的窃窃私语都落到了他耳朵里。

    “……四更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盟友回信确准误,蜀人以邪祟身份……”

    “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除秽水龙……”

    “蜃气散毒发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,水龙能控制住……”

    “铭文与大阵……”

    来了!

    奚平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,琢磨他应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他双手的骨琴比以前好用了一些……但也只是一些。

    除了师父那贵死人不偿命的剑气外,他的骨琴还是只有在“人有心”时,曲才有意。比如生死一瞬时的琴音才有削山震石的锐气,平时想用琴音打个靶,那肯定是时灵时不灵。

    只有他左手能直接在人灵台上响的声弦有“他弦一动,别人就懵”的拍花子效。但这也是有限制的:首先,对象必须是用血浸过转生木的“不平蝉”;其次,对方修为必须远低于他,凡人……他估计刚开灵窍的修士或许也行,但天生灵感特别高,或是修炼过十年的老半仙他肯定控不住;最后就是,他一段弦音只能影响一个人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对上吕承意,奚平这个“初级太岁”最有效的武器只有坑蒙拐骗。

    而这船队中除了常一,船工和随从中少说还有十只不平蝉,分散在不同的运石舰和护卫舰上,奚平或许能在他们动手的时候伺机搞一点破坏,不可能控住全场。

    除此以外,奚平知道自己有一个劣势:尽管这段时间他自认为非常用功了,是不可能像那些老半仙一样熟悉护卫舰上的各种铭文和法阵——他每天被师父满纸圈错的功课也能帮他打消幻想,踏实做人。

    那就只能……祸水东引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傍晚,奚平算准了赵振威例行巡视主舰的时间,开始在屋里温酒,酒里加了一滴他从飞琼峰上『摸』来的“『迷』津”。

    凡酒立刻成了琼浆,异香让每个经过他门前的人都忍不住吞口水,然就把赵振威给勾来了。赵振威热衷于到处拉关系,早有心结交永宁侯世,上赶着搭讪了一句“好香”,被奚平邀请同饮,立刻就欣然玩忽职守,喝酒去了。

    “你问返魂涡啊。”赵振威砸吧了一下酒味,摇头晃脑地说道,“那是海上一大片因『潮』汐而起的漩涡群。起旋时,海面上能有成千上万个旋转的深渊,最大能达百丈,又骇人又壮观。不过咱们看不见,咱们押运灵石北上,都得有高手算好良辰吉时——不是黄历上说的宜动工、宜破土什么的,算的就是返魂涡的平静期。”

    奚平一边引他喝酒,一边闲聊:“那怎么不干脆避开这一片?”

    “能避早避了,不是没办法么。大漩涡出现的位置不固定,范围非常大,绕不过去。再说这边是百『乱』之地,上哪补给去?”赵振威说到这,摇了摇头,“其实有时候想想,人就是人,是不能与天争啊。”

    奚平见他话里叹句多了起来,知道是上头了,又不动声『色』地给他倒了杯酒,不食人间烟火地说道:“赵师兄,你老说这些丧气话我就不爱听,不都说人定胜天吗?”

    赵振威摆摆手:“你年轻呢。”

    奚平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。

    赵振威在南矿上没什么资历,一边是见了谁都得叫师兄师姐,一边是手下都不服他,难得碰见比他年轻、要向他讨经验的人,立刻起了给人当爹的瘾。

    “人定胜天?”他了声,不知不觉又一杯酒下了肚,“我跟你说,人哪,打从娘胎里出来,这辈什么样,基本就没什么悬念了。是贵是贱天注定,要我说还是顺其自然为好——你就比如说那些老百姓吧,是屠户的儿子,长大了就当屠户,娶隔壁木匠的闺女,一辈十年,踏踏实实过完了,大家都好,我都羡慕。你要非得‘胜天’,隐匿灵田,私藏邪祟……或者干脆自己变成邪祟,搞得人不人鬼不鬼,对这人世间有什么好处呢?”

    奚平正剥葡萄皮,不知怎么劲大了,呲了一手水。他便犯了少爷脾气似的,丢在一边不碰了。

    奚悦看了他一眼,默不作声地将盘拿过来,给他剥好,又用细签捅出籽。

    奚平盯着赵振威道:“赵师兄在矿上,也能接触到邪祟吗?”

    “哎,怎么没接触过,不说远的,就……就去年,我们家都被邪祟盯上过。”赵振威舌头已经有点大了,“窝……嗝……额们家啊,宁安府,天子脚下,你说他们多大胆!”

    “嚯,”奚平“大惊小怪”道,“有这等事!”

    “修为不低,得有开窍后期了。幸亏那天来灵『药』田里收苗的内门师兄正好借住在我家……哦,灵『药』田你可能不知道,就是散落在人间各处的青矿田,对咱们没什么用,『药』修倒是常拿来种灵『药』。宁安那片有块青矿田,是咱们赵家同宗老祖宗的。”赵振威说起门楣,难免有点炫耀的意思,眉飞『色』舞道,“那邪祟,『逼』得内门师兄使了师门赐的仙器。肚给仙器掏了个洞,不依不饶,最后是被自己同伙扛走的,你说凶不凶?”

    奚平趁他不注意,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倒出去了,喃喃道:“真凶,疯了吧?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,”赵振威一拍大腿,慨道,“什么世道!”

    奚悦将一小碟收拾干净的葡萄推到了奚平面前,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『色』。

    奚平没看他,用驯龙锁传过个念头:我没生气。

    奚悦又把碟往前推了推:唔,没生气,你吃呀。

    奚平拿他没办法,不动声『色』地深吸口气,把葡萄吃了……还是甜得发腻,噎人。

    “师弟,你这酒哪弄来的,好东西啊!”

    奚平笑道:“家里长辈自己酿的,要不是明天咱们就进返魂涡了,不敢耽误赵师兄正事,定要再邀你不醉不归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什么,”赵振威大着舌头一摆手,“今夜时六条水龙下水,护卫舰上防护全开,龙王来了也得绕道,耽误不了咱哥俩喝酒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,”奚平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那就说定了,我可等着师兄。”

    你活得过今夜时的话。

    海上圆月从波涛中升起,一道人影悄声息地钻进第一护卫舰里的水龙大阵。

    海上开路的除秽水龙跟庞戬在运河码头扔的那条可不一样,下水后与上古传说中的神龙异,龙『吟』声能让三十里内的鲸鲨海怪退避,六条水龙同时出动,围拢成一圈,甚至能让船队在海啸和风暴中平稳穿行。

    此时两条水龙开路,大阵里有四条龙,在三丈见方的阵中,大鲤鱼似的互相嬉戏。

    吕承意站在法阵边上,口中念念有词,一道漆黑的符咒在他双手中渐渐成型。

    水龙们躁动起来,张开嘴,声地冲阵外不怀好意的男人咆哮。

    吕承意眼皮也不抬,猛地将符咒往下一按,水龙阵中震『荡』了一下,所有灵线水波似的颤抖起来,四条水龙先是剧烈挣扎,随后清澈的眼中起了阴翳,渐渐浑浊,片刻后,竟都不动了。

    吕承意舒了口气,咬破手指,在转生木上写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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