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提琴家之死: 20、Chapter 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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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有些后悔。

    傅令君再一次感到无力,抱臂伏在桌上,眼睛闭上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郑亭林:“感觉没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她语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傅令君的表情。

    傅令君却跳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:“是小提琴独奏吗?”

    郑亭林微愣,答:“还没想好。”

    “柴可夫斯基,西贝柳斯,门德尔松,”傅令君同她直视,“还是其他谁?”

    郑亭林终于思索起来,过了一会儿说:“班长的意思是,要独树一帜的。”

    要足够特别,足够夺人眼球。

    傅令君却忽地轻笑:“你的演奏风格已经够特别。”

    沉着冷静,纯净无暇,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。

    郑亭林滋味微妙,抬头:“你很了解?”

    十七岁这会,傅令君明明没怎么听过她演奏。

    傅令君神情淡定:“这很明显。”

    对有一定古典音乐素养的人来说,确实明显,郑亭林的拉琴风格太有特色了。

    郑亭林接受了这个理由,见傅令君脸色好了许多,看眼时间:“我先去学习了。”

    傅令君应了声,两人关系说不上亲近,但比起最初接触的抗拒还是有了不少进步。

    回到卧室,郑亭林心思总忍不住跳到选曲上,对她而言大部分乐曲都没什么难度,但如何达到班级想要的效果才是重点。

    她手指屈伸活动了一下,刚重生那会儿的手伤已经恢复,但手感却迟迟找不回。

    郑亭林不自觉地练起指法,心中一阵烦闷,索性拿起笔转起来,冲淡某些焦虑。

    但她还是分起神。

    音乐附中也开学了,施斐给她发过许多次消息,郑亭林都回得潦草,内容无非是她走后校内的传闻,还有一些崛起的新神童。

    现实就是这样,有天赋的琴童一个又一个,没有了她,总还会有别人。

    就像明年的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,她不去,依旧会有人夺金。

    如今的郑亭林对这些不感兴趣,也排斥着这一切,然而施斐好似察觉不到,总是激动地同她发着各种消息。

    [今年年底陆池佑会来京城大剧院演出!]

    [我昨天好像在学校看到你爸了,他看起来不太好。]

    [啊啊索菲亚拿到了那把瓜琴!!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来气(怒火)]

    [……]

    郑亭林刻意忽视前几句,视线停在“瓜琴”上,并很快记起了这段渊源。

    上一世,在她准备帕格尼尼的一长段时间里,这把瓜奈利琴的使用权都在她手上。

    郑亭林如今回忆起来,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纹理和音色,是和“红宝石”斯琴不一样的饱满热情。

    ——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。

    这一次打开琴盒是为了二十班……郑亭林从善如流地为自己找到理由,下颌搁上了琴托。

    几十年的习惯根深蒂固成本能,琴弓跃起,音符飘逸,小提琴独特的音色响彻房间。

    忘掉那些头疼的课本和习题,忘掉那些对她的评判,这方天地只有她一个人——

    但拉到一半,郑亭林蓦地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手伤早已痊愈,连疤痕都没留下,然而冷静回落,她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空虚,浑身无力,像要被绞进漩涡里。

    那是来自心底最不可言说的恐惧——她已经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曾经的荣光离她远去,谩骂与失望声不绝于耳,最后沦为庸碌平凡。

    又或者踏入光鲜的牢笼,被期望的枷锁束缚,在无休止的压力中倒向血泊。

    血和雨。

    郑亭林眼神逐渐失焦,手变得冰冷而无力,啪地一声,琴弓落地。

    她站在原地出神,好一会儿后,才蹲下捡起了琴弓。

    万幸没有摔坏。

    郑亭林舒了口气,索性瘫坐在了木地板上,下巴搁在膝上,眯眼休息起来。

    重生后仅有的几次拉琴,都很不顺利。

    艺术节站在舞台上时也会这样吗?

    答应得太草率了,郑亭林默然,转念安慰自己,她需要的只是练琴。

    练琴,练琴,练琴。

    ——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告别这一切。

    如风的绸带飘起,送来门外的阵阵琴音,郑亭林侧耳倾听,是傅令君在弹钢琴。

    耳熟的舞曲,郑亭林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。

    好奇心占了上风,她撑着手掌站起身,推门而出。

    休息室内,黑白琴键舞动,旋律灵巧,情绪如波澜层层推进,引人流连忘情,似有脚步踏着琴音交错,翩翩起舞。

    指尖抑扬顿挫按下,傅令君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舞曲?”郑亭林问。

    傅令君随意拂过琴键,高低起伏的旋律响起,她微垂头,轻笑:“不记得了吗?”

    “耳熟。”郑亭林实话实说,她对各大名家的古典乐曲烂熟于心,但对通俗纯音乐上心不多。

    傅令君回:“《一步之遥》。”

    她又弹了起来,昂扬的旋律染上凄婉,仿佛情人在诉离别。

    郑亭林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这是一首著名的探戈舞曲,曾在不少经典电影中反复出现,小提琴版同样广为流传,算得上最出圈的流行乐曲之一。

    上一世在在国外时,她偶尔会应邀拉这首小提琴曲助兴,比起钢琴,弦乐更能将这支舞曲的魅力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“弹得很好,画面感很强。”郑亭林真心实意赞扬,忽地想到什么,语调升高:“你给了我灵感——”

    “或许我可以演奏这首。”郑亭林惨淡的心情终于透出一丝光亮,“难度不大,而且大部分人都能欣赏。”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适合手感生疏了的她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突然想起弹这首的?”郑亭林问起,这首曲子虽然有名,但并不在她的常用曲库里。

    “我会的曲子就这几首。”傅令君答得毫无破绽。

    郑亭林无言以对,顿了顿才说:“你看起来不像会喜欢这种的。”

    缱绻柔美,每一个音符都情绪饱满,热烈又疏离,最考验的是情绪处理。

    傅令君轻笑:“我应该喜欢哪种?你对我有什么刻板印象?”

    她很少这样一连串的反问,在郑亭林印象里,傅令君总是平淡无波,言辞谨慎且平铺直述,偶尔夹杂几句不知道是不是嘲讽的夸赞。

    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傅令君让她感到陌生,却又自在放松。

    “喜欢纯粹理性。”郑亭林扬唇,“而且不通人情。”

    傅令君失笑:“音乐本身就不存在纯粹理性,我也没有不通人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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